說完這句，她看著關明玉，仿佛沒了全身力氣，坐下來靠在椅子上，拿過那瓶紅酒，給自己再次倒上，一飲而盡。

夜半，從ktv出來，她對他說道：“陪我走走？”

看著她微微搖晃的步伐，關明玉點了點頭。

兩人一路沒有說話，從不夜城走過來，看見廣場上的燈光已經灰暗，喧囂的城市只剩下華麗的冷清。明月照遍城市，照在她身上，只剩下些微的寂寞。

站在河邊，潺潺水聲從腳下流過，她終於坐下來，看向關明玉，咬著牙齒：“你不喜歡我？”

關明玉微微一怔，片刻之後，搖了搖頭：“怎麽會？”

她突然笑起來，隱隱的淚光從眼角流下，她輕笑道：“那你喜歡我？”

關明玉看著她，認真的說道：“夏琳，不管以後遇到什麽事兒，你都可以來找我。”

她眼角翹起，笑容像是花兒一樣，燦爛的連月光都黯然失色：“不管什麽時候都可以？”

“嗯，不管什麽時候都可以。”

她翹起嘴角看著他：“為什麽對我這麽好？”

“因為我們是朋友，一輩子的好朋友，好朋友當然要對你好，一輩子都不會像戀人一樣爭吵，最後形同陌路。”

她笑容漸漸凝固：“嗯，是朋友……最好的朋友……”說著說著，眼淚就流了下來，再也止不住。

關明玉怔怔的看著這一切，在幽幽的哭泣聲中，她的身影越來越淡，喧囂剝離了紅塵，只剩下雕零的堂皇。

盛宴之後，淚流滿面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月上柳梢頭。

關明玉站起身，朝身前正站著樁子的女孩兒看去。只見她站出一個架子，手臂在空中急速晃動著，那抖動的手掌將空氣都劃出隱約可見的波浪，發出嗡嗡的聲響，一張一翕之間自有韻律。她看著手掌的雙目晶瑩圓潤，精光內斂。隨著她的動作，花園中的樹林、開遍周遭的野花和小草，甚至奇形怪狀的巖石之間，都響起了蟲鳴鳥叫之聲，反將這裏襯托得越發靜謐安詳。

珞小萌穿著一件靛青色長裙，上邊點綴著木槿花，披著一條青色絲紗，黑色頭發也披在肩上，只有周圍紮著一圈小辮子，裏邊有彩色的繩子若隱若現。她濃眉大眼，毫無修飾的面孔白皙精致，收回手掌朝他輕輕一笑：“師傅，我終於降住了心猿意馬，到達了坐忘的境界了！”

伴隨著她這一笑，原本安詳靜謐的氣氛陡然碎裂，磅礴的血氣陡然從她手中蒸騰而起，在清冷的夜色之下彌漫成一片白霧。她表情瞬間驚訝，瞪大了眼睛：“師傅，我一不小心……”

關明玉的聲音傳來：“無妨，只要把握住了精髓，駕馭住了了心猿意馬，以後很容易進入這種境界。”

“所謂一念不起虛空境，只要降住了心猿意馬，便是自己的佛。小萌，佛說降住本心，觀諸相皆空，道門說明心見性，皆是如此。”

話音落下，人已經到了身前。

他這一開口，隔著近百米的距離，聲音清晰的傳到珞小萌的耳朵裏。是以小腹丹田的震動，配合出口的空氣凝聚成一線，才傳遞到這個地步。是丹田震蕩，能以心引氣，然後能以全身各處傳遞力量不衰減的境界。全身的精神、意志、武功都凝結為一團，筋骨肉膜齊鳴的境界，比之打破虛空見神不壞的境界更勝一籌。

他朝珞小萌笑道：“你修行國術，從未受過苦，有打破虛空的境界，還有遠超王超的氣血強度，但是你未必打得過他，這就是你心意不夠誠實，哪怕你凝結了氣血金丹，但這是你撿來的，不是你修來的。”

珞小萌點了點頭，似懂非懂的道：“所以師傅，你的意思是，我要自己去尋找道路，像你和紫塵姐一般，步入至誠之道？”

“若你能到至誠之道的境界，那這些都不再是問題。”

“嗯。”珞小萌看向他：“師傅，至誠之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呢？”

關明玉一楞，至誠之道，到底是怎麽樣的呢？他呆呆低下頭，卻突然楞在當場，在她的臉上，那種朦朧的虔誠光芒清晰異常。

他他的感應中，珞小萌圓圓的眼睛反射著自己的倒影，眉毛如柳葉，卻又非常濃厚。鼻子高挺，皮膚白皙精致，齊腰的烏黑秀發梳著八根辮子，散發著濃郁的清香。臉型修長卻豐潤，多一分嫌胖，少一分嫌瘦，帶著一絲秀麗傲嬌的笑，美不勝收。她的身邊，一絲奇異的氣息彌漫開來，映照入自己的意識海。

至誠！

珞小萌輕輕一笑：“師傅，這就是我的至誠，誠於愛情，誠於你。”

畫面漸漸模糊，她的笑容漸漸凝固，聲音喃喃傳來：“取次花叢懶回顧，半緣修道半緣君……”

關明玉大吼一聲，伸手向那模糊的畫面抓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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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州太華山之上，一道無形的風吹來，陳漓腳下一道道紫色光芒閃過，在他身邊，濃郁的黃色光芒將她包裹，每一次運行起功法都出現在數十丈之外。

這黃色光芒清晰而又帶著淡淡的味道，每一絲融入她的身上，都在虛空中響起一絲隱約可聞的歌唱，聽不真切，但切切實實的引人入勝。她終於停下身子，將手中的幾個野果遞過去：“師兄，嘗嘗吧，我剛摘下的果子。師姐已經去了，你這樣下去，身子也吃不消的。”

在她身前數十丈處，一個清晰的身影站在山石上，俊秀的頭發下那張臉卻帶著極端的死寂，晦暗的面容冷到了人心裏。在他手中，那熟悉的鵝黃身影依舊臉色紅潤，清晰可見。

關明玉如遭雷擊，怔怔的看著男子和他手中的身影，木然而立。

男子轉過頭來，連眼神都是透徹人心的冰冷，語氣平淡只剩下死寂：“你還有臉來見我？”

“你明明能擋住那一劍的，為什麽非要等她去了，才使出來？”

“現在她死了，你高興了？”

原本應該的瘋狂和激動，甚至是仇視，都化成了一無所有的死寂。他拔出劍，只聽“嗆啷”一聲，劍氣洶湧澎湃，映襯著他年輕卻陰冷的臉龐，毫無一絲生氣，然後朝地上一劃：“從今日起，你我恩斷義絕！”

說完這話，他再也不停留，抱著那鵝黃身影向前走去。

關明玉身子一軟，重重的坐在地上，兇厲的血紅占據了他的眼神，木然的看向前方離開的蹣跚身影，不知道是在解釋那人還是在勸解自己：“師弟……我也不知道會這樣！”

那身影沒有回頭，只有一絲絲血紅之色蔓延而下，將他所走過的路變成一條血路。在他懷中，那鵝黃的身影靜靜躺著，緊閉著雙眼，好似睡著了一般。

他哽咽著，低喊著，淚流滿面，似帶著幾分歇斯底裏：“我怎麽知道江納蘭會出手？我怎麽知道，他還藏著一柄仙器？”

他瘋狂的拍著地面，淚水滴落在林間草叢上：“師弟，我對不起你和向師姐，但命運如此，我只能自己走下去。”

那身影已經消失在眼前，只剩下幽暗的夜中，一聲獸吼之聲遠遠傳來，將這一切都襯托得蕭條淒涼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小竹峰上，一道雪白的身影佇立在前方，山風拂過，她轉過身來看著自己，臉色蒼白而無助，面色淒然的看著他，緊咬著牙齒，連聲音也似帶有一絲顫抖：“所以，你終有一天要回去，是嗎？”

在她面前，關明玉嘆了口氣，靜靜站著，只剩下沈默。

“所以，你還要去找你那徒弟，是嗎？”

“所以在你心裏，從來都沒有我，是嗎？”

三聲詰問之後，她眼淚流了下來，聲音帶著失魂落魄般的無力：“師兄，從最開始到現在，你都在騙我。”

關明玉絲毫沒有聲息。

她深深的吸了口氣，淒然的微笑了起來：“你就是在騙我！”然後她轉過身，清麗的面上淚痕劃過，痛楚到只剩下白色的身影，消失在他視線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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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陽城外那茂密的樹林中，鬼厲瘋狂的朝他吼道：“你明明可以阻止他，為什麽要讓他選擇我？”

燒火棍上血色越來越濃，鬼厲痛苦的嘶啞之聲傳來：“七師兄，我寧願不要這一身修為，也不想嘗遍諸般痛苦。你可以阻止的，卻眼睜睜看著，操縱著我的人生，看我像一個小醜一般取樂。”

黑光猛然爆發，將整個森林全部覆蓋，鬼厲抹掉嘴角的鮮血，掙紮著站起來冷笑道：“你操控著我的人生，但你自己也逃不過天道輪回。七師兄，你的人生，也只是一個小醜，一切都在別人手中。”

那畫面漸漸模糊，瘋狂的冷笑不斷傳來：“你的大機緣，不過是大人物的游戲罷了，你躲不過，也逃不掉。”

“你躲不過，也逃不掉！”

他的笑容越來越瘋狂，不斷的重覆著這句話，笑容越來越模糊，不知道變成了什麽模樣，但那刻骨的恨意卻刻在臉上，聲音如同夜間的鬼哭狼嚎。

隨著這笑聲不斷響起，那張臉再也沒有了五官，只剩下一張平白的臉頰。然後這張臉不斷的剝落，血色順著流了下來，撕心裂肺的慘笑著，每一句話都是被鮮血覆蓋：“你躲不過，也逃不掉……”

關明玉舉起刀，瘋狂的朝這身影沖了過去。

在這恐怖的場景中，他的視線邊緣處，卻有一道身影若影若現。他的意識從這詭異的世界跌落，像落入萬丈深淵，像是什麽東西突然碎裂了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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